午后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沈月疏斜倚在贵妃榻上,堕马髻松挽,一缕青丝滑落,正搭在翻开的《乐府诗集》间。
“姑娘,查清了。”
青桔倾身近来,声音轻得唯恐惊了窗外的雀,
“那秀秀确实有个表兄,叫张村,在马场驯马——可那日出事后,人就失踪了。”
“当真?”
沈月疏倏然从珊瑚枕上直起身子。
这消息来得又惊又喜,像一道猝不及防的光,照进她多日来苦寻无果的迷局。
是妖孽,自有天收。
马惊一事,她早有猜测是魏紫芸的手笔。
那日去马场本是临时起意,知情者寥寥。
偏就在竹园,卓鹤卿随口一提时,她清清楚楚看见魏紫芸眉间一闪而过的愠色——
虽被厚厚的珍珠粉盖着,却掩不住耳后漫上的一抹红。
当时魏紫芸唇角含笑,周身却透出寒意,随即推说头痛离去,而她身边的秀秀,随后便出了一趟卓府。
只是……这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
沈月疏心底冷笑:
好歹也学学沈月明,找个丫鬟的表嫂的小姑子的弟妹,多绕几道弯子。
“只是……”
青桔又俯下身,气息几乎吹动沈月疏耳畔的碎发,声音比方才更轻、更沉,
“从流已将张村能去之处翻了个底朝天,踪影全无。若寻不着这人,秀秀又抵死不认……纵有千般阵仗,怕也只能撕下魏紫芸一层蛇蜕罢了。”
沈月疏的目光倏地凝住,那魏紫芸好像也不是那么笨。
~~
沈月疏让青桔去传秀秀,却特意晾了一个时辰,方才命人带她到正堂。
此时她早已梳好高髻,端坐在明堂之上的黄花梨圈椅中。
见秀秀进来,她眼皮也未曾抬一下,只垂眸看着自己指尖的丹蔻,声线平缓地开了口:
“可认识张村?”
“回夫人,他是奴婢舅家表哥,但……已许久未见了。”
秀秀声音不大,却从容平静。
“哦?前几日晚间,你不是才出府见过他么?”
沈月疏终于抬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她脸上,“还让他,想办法惊了我的马。”
秀秀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随即跪伏下去:
“奴婢冤枉!奴婢从未……”
她并非全无惧怕,只是心里尚存着一份底气。
那日她亲眼看着张村离城,此刻想必早已远走高飞。
魏姑娘早已许诺,待风头过去,便会放她自由,连同那笔足以在乡下安身立命的银钱……更何况,她手中还牢牢攥着魏姑娘的把柄。
物随主形。
魏紫芸既非安分之人,她手底下的秀秀,自然也是个善弄阴诡伎俩的。
沈月疏眼底寒光一闪,猛地将手边的青瓷盏往案上重重一顿!
“住口!”
她声音陡然转厉,
“张村早已招了!你以为他真能逃出乐阳城?你当大理寺是摆设不成?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从流!将她捆了,直接押送大理寺!”
话音未落,她已从袖中抽出一张黄麻纸,手臂一扬,那纸片如利刃般破空而去,“啪”一声重重摔在秀秀脸上。
“让她好好尝尝大理寺刑具的滋味!”
话一出口,一缕心虚便悄然缠上心头。
鹤卿是大理寺卿不假,可公门有公门的法度,岂容内眷凭私欲妄动?若秀秀咬死不认……
她心念电转,正思忖着后续该如何圆场,从流已如铁钳般扣住秀秀手腕,狠狠将人向门外拖去。
从流!你……你倒是容我再周旋片刻啊!
“我认!”
秀秀猛地挣脱,整个人死死抱住门柱,又被从流毫不留情地拽回堂中,重重摔在沈月疏面前。
秀秀猛地瘫软在地,她不识字,但认得那朱砂手印,她听人说大理寺就是阎王殿,有去无回,想必那张村早就招了。
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敢跟沈月疏作对!
沈月疏悄悄松了口气,自己方才错怪从流了。
那招状是她伪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