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在宫里当个奉御吧,不行的话就发往南京闲住也好,至少让他活着,这样自己心里也安宁些。
正在犹疑不定的时候,张永笑眯眯地进来了。
朱厚照当然知道张永是来劝自己对刘瑾下手的,可他心里已有了打算,也不等张永开口,就先说道:“刘瑾这事朕想了好久,这老奴才平时有诸多不是,罚是要罚的,朕想把他贬为奉御,在宫里当个小差事,你觉得呢?”
过来之前张永已经把事情想好了,皇上大概会问什么,自己怎么答,都有了腹稿。现在朱厚照果然说出这话,张永忙说:“老奴以为内廷不同于外朝,一切事儿全由皇上决定,其他人不该管,也管不着。要说刘公公这些年是有过错,可他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怎么处罚,大主意应该由皇上来拿。”边说边偷看朱厚照的脸色,见他面露喜色,知道这几句巧话儿除去了皇帝的戒心,这才又说,“这次底下告刘公公的无非是这么几条:一是谋逆之罪;二是收受贿赂,卖官鬻爵,任用私党;三是搜刮民财,中饱私囊;四是罗织百官罪名,严刑审讯迫害;五是侦缉校尉四出,草菅人命,百姓颇有怨言。可这些罪状并未坐实。尤其是谋逆、受贿、敛财这几条,未必是真的。皇上想想,刘公公是宫里的人,有皇上养活着他,一辈子吃不光用不尽的,又没有子嗣继承,他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用?”
张永这番话真有点儿“雪中送炭”的味道,朱厚照忙说:“对呀!刘瑾要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
刘瑾贪财无厌,自掌权以来,聚财敛货已经到了毫无羞耻的地步!这个天下人都知道,只有正德皇帝一个人不知道,现在张永正好在这上头动脑筋,用这些话来套住皇帝。
见皇帝的思路已被自己带动,张永心里暗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老奴觉得为今之计就是皇上亲自到刘瑾家里去,看着东厂的人抄他的家,如果抄不出什么东西来,那谋逆、受贿、敛财就都站不住。这三条站不住,其他的罪名都没什么大不了,这时皇上再想贬他为奉御,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听张永这么说,朱厚照一愣:“怎么刘瑾的家还没抄?”
“上次皇上的旨意只说拿了刘瑾交东厂严审,并没说要抄家,所以东厂的人只把刘瑾家人看管起来,并未抄动。依老奴看,皇上不妨亲自带人去抄刘瑾的家,要是抄不出什么来,旁人就没话说了。”
张永之言句句在理,朱厚照立刻坐上銮舆,亲自来抄刘瑾的家。
听说皇上过来了,提督东厂太监马永成赶忙接驾,和张永一左一右陪着皇上进了刘府。朱厚照在厅里居中而坐,吩咐马永成:“即刻抄检刘瑾财产,速报与朕。”马永成领了旨一溜小跑地出去了,张永陪着皇帝坐在厅里等着消息。
想不到马永成这一去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把正德皇帝等得心里冒火,再也坐不住了,叫过张永:“马永成怎么办事的?到现在还没把清单报上来!”
“也许还在点算吧?”
“你去催他!”
见皇上发了脾气,张永赶紧跑出去,片刻工夫领着马永成回来了。朱厚照立刻问:“财产点算得怎么样了?”
马永成愁眉苦脸地说:“皇上,刘府财物堆积如山,数不胜数!老奴已经加派人手点算,只是还要些时间。”
朱厚照还没说话,张永在一旁替他问道:“现已点明的有多少?”
马永成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现已点明的财物计有:黄金二十四万锭零五万七千八百两,总共约合金二百五十万两;白银五百万锭零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总计约合银五千万两;另有宝石两斗,其价无法估算,需得专人另计。除此之外又检出金甲两副,金钩三千副,玉带四千一百六十二束,狮蛮带两束,金汤盒五百套……”
不用再抄下去了,单是册子上这几条已经让朱厚照变了脸色:“你说有黄金二百五十万两、白银五千万两,弄错了吧?!”
马永成缩着脖子说:“老奴刚听说此数也不敢信,可这些金银就在刘瑾家里,皇上可以亲自去查看。”话音刚落,张永的干儿子庞二喜进来,伏在张永耳边说了几句。张永忙走上来:“东厂的人刚刚在刘府后花园里发现了一处密室,内中多有违禁之物!请皇上亲去点看。”
这时候朱厚照脑子已经乱了,跟着张永来到刘府后花园里,只见地上掀开了几块石板,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一群东厂番子正从洞里往外搬东西。见皇上来了赶紧跪倒,在现场督办的一名佥事抢上来报:“皇上,刚从这密室里抄出一颗伪玺!玺上印泥未干,似是用来发布矫诏之物!另有龙衣衮袍八件,穿宫牙牌五百余面,盔甲一千余副,弩机五百余副!”
看着这些东西,朱厚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在发愣,又一个东厂番子快步走来,凑在马永成耳边说了几句,把一柄折扇递到马永成手里。马永成立刻叫了起来:“皇上,这把扇子是擒住刘瑾那天在他住的内值房里抄来的,是刘瑾随身之物!”说着捏住扇脚处的钉头一摁,“啪”的一声,左右两根扇骨上各弹出一段三寸长的刀柄,马永成捏住刀柄抽了出来,竟是两把细长的尖刀,各长仅八九寸,刃口飞薄,锋利异常。
见了这个东西连马永成都惊呆了,不由得叫喊起来:“刘贼好大胆!他每天在皇上面前伴驾,竟随身带着凶器,这是要行刺吗?”
要说刘瑾家里抄出的金银珍宝、玉玺龙袍、盔甲刀枪是真是假,正德皇帝未必弄得明白,可这柄折扇时时拿在刘瑾手上,朱厚照是见过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东厂的人偏偏发现了扇子上的机关,这真是天要亡刘瑾了。
玉玺龙袍、盔甲兵器、穿宫牙牌、伪造的玉玺,再加上这两柄骇人的利刃!把朱厚照气得额头上青筋直暴,冲着张永和马永成咆哮起来:“这奴才果然反了!立刻下狱严审,绝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