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2)

正德皇帝一句话,把刘瑾推上了黄泉路。现在所要考虑的只是:让这个阉奴怎么个死法儿。

在这上头所有人的想法都差不多,那就是一定要把刘瑾千刀万剐,以平天下人的怨气,昭雪那些屈死的忠魂。

第二天一大早,朝廷六部九卿官员齐集于午门之外,由刑部尚书刘璟亲自审讯刘瑾。正德皇帝也坐在午门城楼听审。

一片肃杀之中只听得车声辚辚,一辆囚车从西华门出来,沿着御街来到午门外。四个锦衣卫打开囚笼把刘瑾从车里拖出来,摁着跪在众官员面前。

自从正德二年刘瑾借着皇家的势力斗败内阁,掌了司礼监,提督团营,节制东厂、西厂、内行厂,到今天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刘瑾借着皇帝的势力横行无忌,朝中文武百官都得老老实实跪在这个阉人脚下,听他斥骂羞辱,任他或罢或杀,到今天正德皇帝的手掌一翻,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宦官顿时被打回原形,仍是那个低三下四的老阉奴。

现在这个头发花白的阉奴戴着重镣长枷,被锦衣卫摁着跪倒在一群顶着乌纱、穿着红袍的官员们脚下。一时间,大明朝乌云密布的天空中似乎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了一丝久违的阳光。

直到这一刻刘瑾还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倒的,只隐约知道有人害他。这些害他的人里,头一个就是张永,第二个是右都御史杨一清,还有内阁的老浑蛋李东阳和杨廷和,还要加上马永成、谷大用,再下来就是满朝文武,大概还有天下所有老百姓!

在刘瑾这颗糊涂心里想来,世上所有人都在害他,只有一个人没有害他,就是高坐在午门城楼上的正德皇帝。

一直到死,刘瑾也不觉得是正德皇帝害了他,却不知道正是皇帝利用他这条“狗”斗垮了满朝臣子,再演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叫这个愚蠢凶恶的傻太监做替罪羊。

现在的刘瑾满脑子都是仇恨,咬着牙在心里想:既然死定了,临死前也要摆个架势,不能让这些害他的人得意。

想到这儿,刘瑾拼命硬撑着把头仰起来,逐一看着面前的百官。结果在这群穿红袍的大人物里看到了数不清的熟人:刑部尚书刘璟、户部尚书刘玑、兵部尚书王敞、工部尚书毕亨、吏部侍郎李瀚、礼部侍郎李逊学、兵部侍郎陈震、刑部侍郎张子麟、工部侍郎崔岩……一个一个看过去,刘瑾忽然想起来:原来半朝官吏都是他提拔的,这些当官的,个个都有把柄在他手里攥着。

想到这儿刘瑾不由得冷笑起来,一双狼眼死死盯着刑部尚书刘璟,觍起脸来笑着说:“刘部堂,天儿不早了,就快点儿审吧。”

刘璟犹豫片刻,尽量把嗓门提得高些:“刘瑾,你可知罪!”

“咱家知罪。”刘瑾在地上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跪得更舒服些,“正德四年,咱家曾经举荐一位刑部右侍郎升任左侍郎,同年,又是咱家举荐此人升任尚书一职。此后我二人一直过从甚密,咱家所犯之罪,此人皆有参与。”

俗话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眼下刘瑾已是一条疯狗,他要是当着皇上和众臣的面儿咬自己两口,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儿,刘璟吓得脸色煞白,再也问不下去了。

见刘瑾当着百官的面耍刁,居然镇住了刑部尚书,在一旁的礼部侍郎李逊学实在看不下去,厉声喝道:“你这奸贼!上面问什么就答什么,不准放刁使诈,胡言乱语。朝廷法度森严,自能治你的罪!”

刘瑾扭头冲李逊学笑着说:“这位大人,咱家已经吓破了胆,哪敢胡言乱语?咱家在朝中实实在在有这么一个同党,此人正德三年出任太常寺少卿,后来觉得官卑职小,就拿了一笔银子找到咱家府上行贿,记得好像是三千两白银。咱家看在银子的分上就保举他担任了户部侍郎,后来好像又调到礼部去了,此人的名字咱家一时想不起,不过仔细想想,大概还是记得的。”

这一番狠话顿时又堵住了李逊学的嘴。

审判刘瑾的这帮官员,不少人都有把柄握在刘瑾手里。就算平时和刘瑾没什么勾结,可这些年刘瑾权倾朝野,百官难免对他奉承献媚,或多或少总不那么干净。现在刘瑾当众放刁,谁问他就咬谁。这些官员人人自危,一时竟无人问话了。

想不到戴着镣铐跪在午门外,还能把这些朝廷重臣一个个镇住,刘瑾觉得自己这条贱命真是活得值了。眼下这个老奴才戴着枷,上着镣,只有一张嘴还是自己的,干脆笑着说:“百官公卿多出自咱家门下,如今倒来审我?诸位放心,刘某是个老实人,有问有答,绝不叫各位落空。”说音刚落,忽然有人喝了一声:“大胆死囚,还在放刁!”

听到又有人来审他,刘瑾随口说了句:“你是什么人?难道忘了咱家给你的好处吗?”抬眼望去,问话的却是驸马都尉蔡震。

蔡震是皇亲国戚,生性淡泊,无心官场,只知道游山玩水、诗文唱和,和刘瑾没打过什么交道。现在他突然发问,也是刘瑾疏忽,顺口就说给过蔡震“好处”,可蔡震却是群臣之中难得的一个“干净”人,刘瑾想咬也咬不住他。

刘瑾随口一句话立刻被蔡震逮住了理,一拍桌案吼了起来:“本官是国戚,得过你什么好处!你这奴才竟敢攀诬大臣,真是不想活了!”对左右喝令,“给我重重地掌嘴。”两旁值班的锦衣卫立刻冲上来扭住刘瑾,一连气狠狠抽了他几十个耳光,打得刘瑾满嘴流血,一张脸都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