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宫里闹了一次妖怪,朱厚照再也不敢一个人睡觉了,每天晚上都让太监在自己床边坐守,寝宫里灯火通明,外头加了侍卫值勤。可朱厚照也知道这些凡人挡不住“妖怪”,每天夜里还是睡不踏实。
这时候朱厚照真的想念北京的紫禁城了,觉得南京没什么意思,江南也不值得再游,开始急着要走。
八月初一,王守仁重写的那份《重上江西捷音疏》送到了南京,眼看奏章上好歹加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添了江彬、许泰、张永、张忠这些人的名字,算是把“功劳”都凑齐了,朱厚照心里觉得满意了。立刻命令张永到杭州大牢里去提宁王,解往南京献俘。
八月初八,宁王朱宸濠和一干钦犯坐着囚车到了南京城外。
眼看快到南京的时候,押解的官军就用黑布把朱宸濠的囚车整个盖了起来,结果朱宸濠不见天日,闹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更不知自己现在何处,只知道囚车日夜不停往前赶路,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盖在囚车上好几天的黑布猛地揭去,只见好大一片空场,四周林木葱茏茂盛,倒是一片好景致,只是人迹渺然,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到这时候朱宸濠才发现,空地上只剩下自己这一辆囚车,车旁站着一个禁卒,其他的车辆人马全都无影无踪。
不等朱宸濠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这禁卒已经过来开了囚车的铁门,把朱宸濠从车里扶了出来,接着取出钥匙打开了他手脚上的镣铐,朱宸濠傻呆呆地任这个人摆布,眼看这个禁卒把卸下的镣铐扔在地上,扭头就往树林里走,竟是把朱宸濠一个人扔在了空地上。朱宸濠又惊又喜,忙冲那人叫道:“你且站住,此是何处?你是何人?”那禁卒头也不回,跑得飞快,不大会儿工夫就钻进树林里去了。
朱宸濠,这个大明朝最大的钦犯,竟被人释放了。
谁能相信天下竟有这样的怪事?!
这种事连朱宸濠自己也不信,在囚车边站了半天,周围确实看不到一个人,听不到一点儿声音,这才相信自己真的被人放了,可现在既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应该去何地、找谁、做什么,犹豫了半天,终于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
于是朱宸濠转过身来,随便找了个方向,一步一步走开去了。
树林里,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个缓缓而行的反贼,有一个人正在低声数着数儿:“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行了,拿吧!”
随着正德皇帝这一声令下,顿时金鼓震天,铳炮齐鸣,无数旗幡同时竖起,上万军士齐声呐喊,这一声吼叫真比雷霆还要响亮!紧接着成千上万的御林军从树林里四面八方冲了出来,轰隆隆地在朱宸濠面前围成一圈,把这个孤零零的反贼堵在了林中的空地上。
这突然杀出来的军马真把朱宸濠吓了一跳,转眼工夫已经被上万人马团团围住,几千条长矛、几千把钢刀一齐指着他。不等朱宸濠明白过来,只见御林军的队伍左右闪开,让出一条路来。接着,一匹雪白的骏马从人群里缓缓而出,马上一员大将头戴抹金飞翼凤翅盔,上缀纯金真武大帝神像,左右两条金龙盘护,盔顶红缨倒挂,身披鱼鳞锁金罩甲,内衬五彩龙纹窄袖袍,胸前两条五爪金龙升腾飞舞,左右饰着两只赤金吞肩神兽,外披五色祥云金龙献爪云锦征袍,腰系金鞓带,左挎弯弓,右佩雕翎,手中举着一把宝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正是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
眼看皇帝御驾出阵,万名御林军又是齐声呐喊,万众之中站着一个蓬头垢面呆头呆脑的朱宸濠,仰着脸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辈子头回见面的孙子辈儿的年轻皇帝,搔着头皮,不知所措。
这时候御林军兵全都静了下来,等着皇帝发布圣旨。朱厚照沉下脸来,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举剑指着站在马前的朱宸濠厉声喝道:“反贼宸濠,朕御驾到此,你这逆贼还不跪下受降!”
随着皇帝一声吆喝,御林军又一齐呐喊起来,军阵之后鼓角如雷。不等朱宸濠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几个锦衣卫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扭住朱宸濠,又给他戴上了手铐脚镣,不由分说推进囚车,用刚才那把大锁把铁门锁住了。
眼看擒住了朱宸濠,一众御林军齐声欢呼,高呼:“万岁万万岁!”欢呼声中,朱厚照把宝剑插回鞘里,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走在队伍前面,身后几个锦衣卫押着囚车紧紧跟随,朱宸濠盘着腿坐在囚车里,双臂抱在胸前,两眼瞪着天空,直到这会儿还没弄明白,这一大群人乱哄哄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南京城外“擒获”朱宸濠之后,八月十二日,朱厚照发下圣旨,御驾启程,离开玩儿了二百四十多天的南京,开始返回京师。九月初一到了扬州,在扬州城里又玩了四天,这才继续北上。走到宝应县的时候,听说附近有个泛光湖景色也美,鱼又多,朱厚照又下令龙舟靠岸停下,自己到泛光湖里去钓鱼玩耍。江彬、许泰、张忠、魏彬等人都陪着皇帝到湖里游玩去了,只有张永一个人年纪大了,觉得身子乏,跟朱厚照告了个假,早早在自己的船上歇了。初更刚过,忽然舱外有人轻轻叩门,张永懒得动弹,问了一声:“是谁?”
外面却是庞二喜的声音:“是儿子,有件事跟父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