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王家还欠着一笔赌债,也有千把两银子,竟是着落在守仁的儿子正宪身上!且各屋的珍贵玩器之类大多被正宪拿去当了,单找出来的当票就有好几十张,连宜畹身边的首饰衣服也大半被当光了。
到最后,魏廷豹、钱德洪、王畿三个把阳明先生家里的事归结一下,主要是几件:王守度在外面拐骗产业;宝一、宝三两个管家在府里偷;添福、添保骗着少爷卖田卖地,从中捞取好处;王正宪自己吃喝玩乐,又好赌,把家里的田产、值钱的东西当卖得精光。
堂堂一个新建伯,都御史,立德、立言、立功的大宗师,他的家业竟败光了。
到这时候魏廷豹只能拿出一切本事应付这个烂摊子,把所有欠账尽量归拢一起,算出一个总数,竟有近三千两!
为了清偿这笔巨债,魏廷豹专门请守仁发下话来:家里凡不必要的仆佣一律清退,凑到手的银子都拢过来放在魏廷豹那里,不准任何人经手,凑到后来约有千两。绸布店里的存货尽量拿出来抵成银子,又用这点儿钱把剩在手里的两处旧院子略翻翻新,想办法卖出去,仅折数百两。田地也想办法卖掉些,又凑了一笔钱,好歹把账还上了一大半。剩下的实在无力清偿了。魏廷豹私下把几个家境好些的师兄弟们聚在一处商量,把这事约略说了,各人处借来些钱,凑在一起,勉强支应过去。
可这借钱的事不能对守仁说起,怕他脸面上无光,魏廷豹只好又撒个谎,说是已和几个债主讲妥,欠的账分开来慢慢清偿,对方不再来催了。
好在守仁已经封了新建伯,每年有一千石的俸禄,折银也有五百两,自己吃用不了几个,剩下的都交给魏廷豹拿去还债,估摸着三两年倒也还得清。只是堂堂一个状元公的家世,新建伯的门庭,竟给那些小人害成这副样子,又窘迫,又气人。
到这时候王守仁也真是发起脾气来了,立刻把王守度赶了出去,不准他再登王家的门,又把管家宝三、添保赶走,把宝一和添福都臭骂一顿,留他们看着院子。倒是过继回来的儿子正宪,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只好说了几句冷话。自此家里的账目一律交给魏廷豹打理,旁人一分一文不得动用。正宪身上有锦衣卫百户的荫袭,是个正六品,月俸也有十石,府里的房子还给他住,吃的用的都从俸禄上出,想从魏廷豹那里要一个钱,也不可得。
王正宪年纪轻轻就荫了锦衣百户的六品正职,家境又殷实,这几年享了大福,又跟在王守度身边学了一身的坏毛病,任性跋扈,无心向学,除了在祖父、母亲面前装个样子之外,再也无人管束他。如今他把一份家业败掉了一半儿,却毫不自省,眼看家里的账都被魏廷豹这个外人管了起来,哪肯答应,看着守仁不在家,就屡次找魏廷豹争闹要钱。魏廷豹看着正宪是阳明先生的儿子,再怎么样也不能对他发作,只是左推右搪,说什么也不肯把钱给他。
闹到最后,王正宪简直把魏廷豹看成了仇人,眼看在王家混得站不住脚,又去找那个被赶出去的王守度商量。王守度就把市井泼皮无赖的种种心计点子教给正宪,让他回到家里反复折腾。魏廷豹也有办法,暗里约了南大吉出来,找王守度吃了顿饭,摆起绍兴知府的官威把唬人的话狠狠说了几句,王守度这里才略略收敛了些。
不管怎么说,守仁这些年是做了大宗师、立了大功业的,如今已是世袭伯爵,官高爵显,身边又有这么多弟子,这些弟子们官大的像方献夫、黄绾已经是皇上身边的宠臣,其他的举人、进士、府县官、京官多如牛毛,虽然守仁从不仗着这股势力做欺压别人的事,可毕竟这股势力不是王守度这种市井小人敢随意招惹的。
眼看着王守度消停了,正宪这里没人给他出坏主意了,渐渐也安静下来了。可眼下王守仁的日子过得好不清苦。
夫人过世了,又没有儿女,过继来的儿子又是这样,家里的仆佣没一个靠得住的。守仁身边只有两个人可信:一个是杏儿,一个是尔古,就和这两个人一起住在阳明书院里,平时连家也不愿意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