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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谋反案牵涉王安石(2 / 2)

曾令宋贾叹车上,更使刘侯惊坐中。

杳杳人传多异事,冥冥谁识此高风。

行歌过我非无谓,唯恨贫家酒盏空。”

这是一首应酬人的诗,写得不明不白,韩绛问邓绾:“此是何意?”

邓绾把嘴直凑到韩绛耳根子上神神秘秘地说:“大人听说过一个叫李士宁的道士吗?如今此人牵涉赵世居案中,受审的时候李士宁忽然供出一件荒唐事来:这妖道早先曾与王安石有过交往,甚至在他府上住过半年之久,这首诗就是王安石写给李老道的!”

猛听这话,韩绛的一颗心差点儿从嘴里跳出来:“这是从何说起!”

邓绾赶紧冲韩绛摆手儿:“大人别急。李老道在京师混了十几年,到处行骗,不少达官贵人拿这老东西当神仙供着!我看王介甫和他的交往也是平常事,这首诗里也没写什么。只不过……”说到这儿又停住,皱着眉头装出一脸苦相儿,故意等着韩绛问他。

韩绛早已沉不住气:“只不过什么?”

邓绾连连叹气:“大人也知道,介甫得陛下信任,已经重新拜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可有人不想让他回到朝廷,就拿着这首诗把李道士带去提审,听说用了酷刑,不知要问什么!”

赵世居谋反大案已经交由御史台审办,而邓绾官居御史中丞,想从他这儿把李老道提走审问,有这本事的一定是有后台的人物。韩绛忙问:“谁把李道士带去了?”

“知谏院范百禄。”

范百禄也是个大有来头的家伙,背后给他撑腰的就是参知政事吕惠卿。

眼下最不愿意王安石回到朝廷的不是什么老臣、旧臣,而是王安石一手提拔起来的吕惠卿!因为天下人都知道,神宗皇帝对王安石是真器重,至于吕惠卿,不过是王安石罢相之后临时找来顶替的。若说王安石在神宗心里有一百斤重,吕惠卿大概也就十来斤的份量。现在吕惠卿以参知政事行宰相之权,若王安石回到朝廷,吕惠卿别说行使宰相之权,恐怕连这个参知政事也坐不稳了。所以吕惠卿急了眼,要利用“赵世居谋反案”算计王安石。有意思的是,御史中丞邓绾明明是吕惠卿的死党,居然在这要紧关头跑到韩绛府上告密来了……

可仔细想想,韩绛也就明白了。

王安石主政六年,最得神宗皇帝信任,在朝中树大根深。而且王介甫性情严厉,手段很硬。眼下王安石即将复出,吕惠卿却先施暗算,这个把戏被王安石看破,肯定要把吕惠卿往死里整!到时与吕惠卿走得太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御史中丞邓绾早前和吕惠卿走得太近了。如今他肚里打了个小算盘,估摸着以吕惠卿的本事根本斗不过那位“拗相公”,将来争斗一起,倒台的多半是吕惠卿,邓绾可不想跟着他一起倒。明白人就得做明白事儿,所以邓绾连夜跑到韩绛这儿给自己找退路来了。

邓绾走后,韩绛一刻也没耽搁,连夜把太子中允王雱找来,把“陷害”之事对他说了。

听了这话王雱又惊又气:“吕惠卿胆子不小,竟搞到我父亲头上来!这条毒蛇,看我活剥了他的皮!”

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王雱年轻脾气急,说话有些不着调。韩绛就端起做叔叔的架势,黑起脸来:“说这些有什么用?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你父亲火速进京,只要介甫到了京城,那帮小人就不敢动手了。”

王雱忙说:“我明天一早就去江宁!”又问韩绛,“只是我这一走得有个说法……”

韩绛指着桌上的笔砚:“这事好办,你写个呈子,就说病了,我明天带到政事堂去。”

事不宜迟,王雱当即写了个请假的呈子放在韩绛处,自己回家略作准备,天一亮就换了便衣离开京师,昼夜不歇直奔江宁。

见王雱忽然来了,王安石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王雱慌慌张张地说:“京城出大事了!父亲还记得那个叫李士宁的道士吗?”

李士宁当年与王安石过从甚密,王安石当然记得他:“李道士怎么了?”

“有人举报右羽林将军赵世居谋反,事情牵涉到李士宁身上,现在外头都在传说陛下要借‘赵世居谋反案’整顿宗室,这个案子必将重办,哪知李士宁在牢里忽然咬出一件事来,说当年他曾在父亲身边住过半年,父亲还有一首诗送他……”

听了这话王安石拍案而起,狠狠骂了声:“这个老混蛋!”转眼功夫已经想到深处,“当年李士宁在京城很有名气,跟他打交道的人多得很,这老东西为什么单单咬我?”

王安石一句话问到要害之处,王雱忙说:“李士宁这个案子是知谏院范百禄亲审的,是范百禄故意叫李士宁来咬咱们王家,背后指使的人就是吕惠卿!”

听了这话王安石暗吃一惊:“吕惠卿?他为什么……”

不等王安石把话说完,王雱已经拦住话头:“自从父亲离京之后,吕惠卿与邓绾、章惇、范百禄等人结党把持朝政,屡兴大狱,而且贪污受贿,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现在陛下已经厌恶吕惠卿,招父亲回京就是要取代此人,吕惠卿狗急跳墙,竟想借李道士的口供陷害父亲,若被此人得逞,父亲不但做不得宰相,只怕性命都难保!”

听了这些话王安石气得脸色铁青,可这“拗相公”是个办大事的人,转眼功夫就冷静下来:“原来我养了条毒蛇……”半天又问王雱,“此事是谁告诉你的?”

“御史中丞邓绾主审此案,是他把消息告诉了韩绛,韩子华叫我来报知父亲。”

王安石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越是危急关头他反而出奇得冷静。低头想了片刻,冷笑道:“邓绾是根墙头草,他倒向咱们这边,就说明风是往这边吹的。依我看,邓绾不但揣测了陛下的心思,只怕他手里还握着吕惠卿的把柄,所以认定此人必倒!既然邓绾把赌注押到咱们这边,我还担心什么?回京!看看情况再说。”

知道京城的变故以后,王安石片刻也没耽误,当天夜里就收拾行装,第二天一早已经离开江宁,仅用了七天就赶回汴梁。到这时,赵世居谋反案还没有审结。

听说王安石回到京师,“三司系”所有官员都吃了一惊。张璪、李定、蔡确等人都抢着上门求见,就连吕惠卿也急忙来拜见。王安石却只说累了,闭门谢客。

当天夜里,主办赵世居谋反案的监察御史里行徐禧换了身便衣悄悄到王安石府上拜访。这一次,宰相府大门终于开了一条缝,让这位监察御史进了门。

王安石笑容可掬站在二门前迎接徐禧,与他执手进了花厅,只寒暄了几句就切入正题:“去年我在政事堂的时候赵世居等人还没露出反相,想不到离朝才几个月,朝廷中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不知御史台把案子问得如何了?”

徐禧压低声音说:“陛下的意思是从重惩处。”

神宗皇帝的脾气王安石也知道,办这样的案子皇帝是不会手软的。问题是,如果赵世居赐死,同案犯全都问斩,老道李士宁也就没命了,那时候王安石难免要受牵连。

可王安石不是神仙,只是个刚刚回京的宰相,这天大的钦案他根本翻不过来,他现在只希望一件事:谁死了都没关系,只有李道士不能死……

沉吟良久,王安石缓缓说道:“自从熙宁二年推行新法以来,朝中旧臣每多阻挠,可陛下圣明无比,一心变法图强,为此逐了不少旧臣。此番陛下招我回京,是下决心要把变法贯彻到底的,所以没有什么事比变法更重要,你说是不是?”

王安石话里带着明显的威胁之意,徐禧出了一身冷汗。忙说:“本案已基本审清,涉案之人都有罪证,所献上的星象图、反书等物证皆已找到,然而涉及此案的道士李士宁却是例外。虽然赵世居供称李士宁曾经当面吟诵反诗,又说要以什么‘宝刀’相赠,但经查问,李士宁吟诵的乃是真宗皇帝御制诗,至于‘赠刀’一事似为子虚乌有,我看这个李道士罪行较轻,依律应当办他个脊杖流配之罪。”

王安石一生操守清廉,无欲无私,像这样为了保全自己而威逼御史,替一个死囚开脱罪责,他以前连想都没想过。可眼前时局如此,不得不为,王安石心里愧疚难安,一张黑脸烧得火烫,自己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就在王安石与徐禧会面的同时,主审赵世居谋反案的知谏院范百禄也正和吕惠卿密谈。

虽然皇帝的诏命已下,王安石毕竟远在江宁,回朝也需要些日子,吕惠卿本想趁这几天功夫把“谋反案”办实,利用李道士咬住王安石。哪知王安石回来的这么快!以吕惠卿的机警立刻猜到有人暗中通风报信,吕惠卿对他的陷害,王安石已经知道了。

王安石是个强硬的人,主持朝政这几年,整个朝廷文武百官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吕惠卿在王安石手下六年,从不敢生异心,直到王安石被罢相,吕惠卿的野心才露出来。可他内心深处对王安石仍然畏惧。现在王安石忽然又做了宰相,真把吕惠卿吓掉了魂儿:“王安石到了京城,咱们这些人在朝堂上就混不下去了,务必趁他立足未稳,借这场谋反大案把王安石打下去!”

范百禄忙说:“大人放心,赵世居一案已经问成铁案,谁也翻不过来。而且此案从重查办又是圣上的意思,我看赵世居难逃一死,李士宁也必是个凌迟之罪!这妖道一死,咱们再把王安石写给李士宁的诗呈交御览,那时王安石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吕惠卿连连摇头:“你不知道王安石的本事!有此人在,单凭眼前的罪证未必杀得了李道士,李士宁不死,王安石就不会倒。若此人不倒,倒台的就是咱们!”

见吕惠卿慌成这样,范百禄心里也没底了,忙问:“大人说该怎么办?”

吕惠卿想了想:“李道士在京师混迹多年,结交了不少达官显贵,我估计这个假道士身上必有骗财骗色之事!现在李道士还在你手里,不妨从这上头认真查一查,多用几套刑,多订几条罪,一定要把李道士置于死地!只要李士宁一死,王安石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