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渐渐酸麻刺痛,眼皮也越来越沉重,直打架,但他一次次靠着意志力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就算倍感疲乏,也不敢停下来休息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渐渐由浓墨转为蟹壳青,几缕熹微的晨光试图穿透窗纸。
厚厚一叠宣纸上已写满了工整清秀的小楷,墨迹未干。
林文澜终于放下笔,手指僵硬,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眶下是两团浓重的青黑,脸上愈发苍白。
他站起身,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在地。迫不及待地望向四周,想找如玉,却发现蜷缩在团椅中托腮而眠的长公主,手里还握着一唱佛珠。
晨光中的睡颜圣洁美丽。
难道昨晚殿下在一旁默默地陪着他?
林文澜怔怔望着,心中满是悸动。如玉悄声示意他离开,他依依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才踉跄着跟上。
被引回静思苑的路上,如玉叮嘱长公主吩咐要对昨晚所有的事情严格保密,包括抄写经书。
林文澜麻木地应着,巨大的困倦袭来,眼睛几乎睁不开。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静思院的。他只记得冰冷的晨风刮在脸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絮上,虚软无力。
身体的酸疼与精神的极度困倦交织在一起,将他裹挟在一片混沌之中。
推开院门时,天光已大亮,刺得他眼睛生疼。
韩方圆正坐在院中石凳上读书,闻声抬头。
只见林文澜面泛薄红、眼波流转,虽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意,但眉梢眼角却藏着一抹从未有过的、恍惚而甜蜜的春色,与他平日里的清雅忧郁截然不同。
韩方圆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疑与了然的复杂神色,随即放下书卷,起身迎了上来,语气带着试探:
“静之?你……昨夜……”
林文澜此刻心神仍沉浸在一种微醺般的状态里,听到问话,白皙的脸庞更红了些,像是染了上好的胭脂。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些许温软的触感。
他垂下眼睫,不敢直视韩方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的沙哑和慌乱:
“没、没什么……只是,昨夜奉命为殿下……誊抄了一些诗文……”
他的借口拙劣,但那副情态,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是他自己浑然不觉,只觉得心中饱胀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韩方圆目光如炬,在他异常的神色、微肿的唇瓣以及那种特殊的满足而慵懒姿态上扫过,心中了然。
他按下心头的翻涌,面上却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哦?抄录诗文竟如此……耗费心神?看来殿下是极赏识静之你的才学了。”
语气中的揶揄几乎不加掩饰。
林文澜却像是没听出其中的深意,反而因这话勾起了昨夜更多模糊而悸动的细节,心跳如擂鼓,只觉耳根都烧了起来。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他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用手捂住依旧发烫的脸,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想起殿下温柔的呼吸,想起她指尖偶尔划过他皮肤的战栗,想起那低低的、带着磁性的呢喃……
他自幼熟读诗词,向往的就是那种“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缱绻,如今,他不仅找到了懂他爱慕他的人,对象还是那般尊贵美丽、才华横溢的长公主。
巨大的幸福感与不真实感包裹着他,让他忽略了身体细微的不适,只剩下满腔的柔情与为之倾尽所有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唤醒。门外是韩方圆的声音:“静之,公主府上的马太医来了,说是奉殿下之命,来为你请个平安脉。”
林文澜闻言,心中一甜——殿下竟如此关心他!
马太医给他开了个方子,还给了他一瓶养荣丸,说是他昨夜操劳,给他滋补身体。
韩方圆在一旁冷眼看着,看着林文澜那副全然沉浸在“被爱”的幸福感中、甚至带着点傻气的样子,心中又是鄙夷又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
这书呆子,竟真以为那是爱情?
待太医走后,韩方圆忍不住半真半假地调侃道:
“静之贤弟,看来殿下对你,真是‘呵护备至’啊。这般恩遇,怕是离那‘鸾台侍诏’也不远矣?”
若是之前,林文澜或许会因这话而窘迫。但此刻,他心中正被巨大的甜蜜充盈着,竟只觉得韩方圆是在羡慕他。
他抬起眼,眸中水光潋滟,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认真,轻声道:
“韩兄莫要取笑……殿下她……只是心善罢了。”
他慌乱地转身回房,轻轻关上门。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手中那只白瓷药瓶上,泛着温润的光泽。他将其紧紧握在掌心,贴在胸口。
他在令人眩晕的甜蜜之外,感到了深深的苦楚。
他找到了那个让他倾心相许、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可那个人是长公主殿下。
他正傻笑着,回忆昨夜种种,忽而门外传来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