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将张辽交给亲兵严密看押,眼神扫过合肥方向,思虑片刻,心中下了决断。
挟此大胜之威,不去尝试一下,岂不可惜?
如若真能一鼓作气,取得合肥……
那么,此战之首功,便非我薛礼莫属了!
想到此处,他不再迟疑,高举方天画戟:
“全军听令!目标合肥!趁势夺城!随我——杀!”
汉军士气如虹,铁蹄滚滚,挟着生擒敌酋的狂喜,直扑合肥城下!
然而,当薛仁贵率军疾驰至合肥城下,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凛。
合肥城头,早已是剑拔弩张,戒备森严到了极致!
留守的李典在得知张辽、乐进南下遇伏,甚至可能有全军覆没的风险后,便知形势已危急万分。
他展现出惊人的冷静与执行力。
一面派出多路斥候打探确切消息,一面早已动员全城军民,日夜不息地加固城防!
城墙垛口堆满了滚木礌石和火油罐;城头上,一架架需数人才能绞动的床弩闪烁着寒光,粗如儿臂的弩箭对准城外;
强弓手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女墙后,箭簇在阳光下汇成一片死亡的寒芒;滚烫的金汁在巨大的铁锅中翻滚,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士兵们眼神坚毅,紧握兵器,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同仇敌忾的肃杀之气!
城头上,“李”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不屈的宣言!
整个合肥城仿佛一头盘踞的钢铁巨兽,浑身尖刺,散发着坚不可摧、玉石俱焚的可怕气息!
薛仁贵勒马城下,目光迅速扫过城防的每一个细节。
城墙高大坚固,护城河宽阔且引水充足,防御器械齐备充足,守军士气高昂,眼神中只有死战到底的决心,找不到丝毫怯懦和破绽。
主将李典的身影虽未在最前沿,但整个城池都笼罩在他沉稳而决绝的意志之下。
他虽新胜擒得张辽,全军士气正盛,但深知己方兵力攻坚不足,且皆是轻骑,缺乏重型攻城器械。
李典又素以沉稳坚韧著称,绝非易与之辈。
强行攻城,面对如此森严的守备,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徒增伤亡,甚至可能将到手的胜利果实葬送。
薛仁贵沉默片刻,再次环视这座如同刺猬般的坚城,目光最终落在城头那面迎风招展的“李”字大旗上。
他果断地抬起手,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军:
“合肥城坚池深,李典有备,守志甚坚!强攻无益,徒损将士!
撤军!
押解张辽,回禀少主与军师!此战之功,容后再叙!”
汉军令行禁止,虽有不甘,但仍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带着俘虏张辽和胜利的余威,如同退潮般缓缓撤去。
只留下合肥城头那依旧凝重的气氛,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金汁混合的刺鼻味道,以及一段被彻底改变的东南战局。
东南的天平,因张辽的冒进被擒,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倾斜!
魏国失去了江淮柱石,而汉军则斩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战果与战略优势。
庐江大牢。
虽然是曹操麾下大将,但毕竟是朝廷亲封的关内侯。
所以张辽得到的待遇还不错。
魏延为其准备了一间干净的牢房,一应饮食与用具俱全。
与其他阴冷潮湿的石室有所不同。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粗大的木栅栏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有高墙上一个小孔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
张辽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身上的镣铐沉重地坠着,肩甲处被薛仁贵擒拿时撕裂的伤口虽经被仔细包扎,仍在隐隐作痛,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内衬。
他闭着眼,面容憔悴却依旧刚毅,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
败军之将,身陷囹圄。
失败的痛苦、乐进断后生死未卜的煎熬、以及对合肥安危的忧虑,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
栅栏门被粗暴地拉开,两个汉军士兵粗暴地将一个血人般的躯体丢了进来。
“文谦?!”张辽猛地睁开眼,声音因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嘶哑。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镣铐限制。
地上的人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血沫,艰难地抬起头。
那张被血污和尘土覆盖的虬髯脸上,尽管布满伤痕,眼神却依旧如同不屈的猛虎,正是乐进!
他显然经历了地狱般的血战,身上的铠甲破碎不堪。
身上被包扎的像是一个木乃伊一般,看来伤口不少。
一条胳膊无力的耷拉着,上面被简单绑上木板,显然已经折断。
“嘿…嘿…文远…还…还活着呢?”
乐进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妈的…高长恭那小子…下手真黑…还有他那些伏兵…箭跟不要钱似的…”
张辽挪到乐进身边,借着微光查看他的伤势,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文谦!你…你何苦…”
他想起乐进那决绝的怒吼和返身冲入敌阵的背影。
“屁话!”乐进喘着粗气,努力想坐起来,张辽连忙用肩膀顶住他。
“不挡那一下,咱哥俩都得交代在石亭……”乐进喘匀了气,靠在墙上。
“就是没想到你也没走了。”
“技不如人,被薛仁贵生擒了。”张辽脸烫的发红,作为曹营数一数二的猛将,被人生擒属实有些丢人。
“也不知大耳贼麾下哪来这么多猛将!”乐进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拍大腿,气愤道:“不过曼城还在,合肥还在,咱们就没输透!”
看着挚友如此惨状却依旧斗志不灭,张辽胸中翻涌着悲愤与愧疚。
他用力握紧乐进的手,那粗糙的手掌传递着仅存的温度与力量:
“文谦,是我…是我贪功冒进,连累了你和将士们!
此罪…百死莫赎!”
乐进却猛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少他娘放屁!打仗…哪有不输的?
孙权那老狐狸都跑了,咱栽在庞统和魏延手里不丢人!
张文远!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张辽抬起头,对上乐进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
一股久违的血性重新在胸腔中激荡。
他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污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文谦说得对!
是我张辽错了,但还没完!
曼成他一定在死守合肥!我们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仿佛那沉重的镣铐也无法再压垮他的脊梁。
合肥城头,灯火通明。
李典站在城楼最高处,夜风吹动他的衣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
白日里薛仁贵押着张辽在城下耀武扬威的情景历历在目,虽然汉军最终退去,但那份胜利者的姿态和主将被擒的事实,如同巨石压在每一个守军心头。
派出的多路斥候陆续带回零碎却残酷的消息:石亭隘口伏击战异常惨烈,魏军主力几乎全军覆没,乐进将军重伤被俘,与张辽将军一同被押往庐江……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文远…文谦…”李典低声念着两位同袍的名字,手指紧紧抠着冰冷的城砖。
巨大的悲痛几乎将他淹没。
他恨自己未能更坚决地劝阻张辽,恨自己只能困守孤城,眼睁睁看着挚友身陷敌手。
但李典毕竟是李典。
他猛地甩了甩头,将无用的情绪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