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徐光启所说,几人进去之后,议了很久很久。
一直议到二更天,文华殿的灯还亮着。
里面没让先回去,陈子履只好一直干等,心里越等越烦躁。
因为议得越晚,代表问题越严重,皇帝的心情越差,接下来的奏对越艰难。
期间小太监拿来一碟宫中糕点,吃得形同嚼蜡,没滋没味。
接近三更的时候,周延儒等人终于出来,一个个垂头丧气,想来被训斥的很厉害。
陪同进去的职方司郎中余大成,更是脚步虚浮,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也不知在里面,经历了几次生死攸关。
“妈祖保佑,今晚就别召见我了。三个阁老都扛不住,我哪行呀!”
陈子履诚心祷告,哪知文华殿内,灯火始终不灭。
过了两刻钟,通传太监抹着汗跑出,让陈子履马上进去面圣。
因收了二十两银子,好心提醒了一句:“今儿,勿要再触怒万岁了。切记,切记!”
“谢公公提点。”
陈子履整整衣衫,大步走上台阶,进入了大殿。
“微臣兵部武库司陈子履,叩见陛下。”
他循例行礼,然后趴在地上,等待着上面发话。然而等了很久,都不见“爱卿平身”四个字。
直到跪得两腿发酸,才听到一声疲惫的叹息。
“平身吧。”
“谢陛下。”陈子履垂首站起。
“广西八百里急递,徐一鸣已擒获侯二苟。平定大藤峡之乱,你当论首功。”
陈子履喜道:“陛下调度有方,将士用命,是以一战而定。微臣绵薄之力,不敢居功。”
“是你的,就是你的……”
崇祯坐在上首,看着眼前的小小员外郎,心中五味杂陈。
从北到南,到处都在打仗,却唯有岭南一隅,打出了一场大胜。
一整年了,大明的文臣武将们,到底在干什么。
想到前面几个阁臣,个个暮气沉沉,对陈子履更抱期待。
“半年不到,便平定大藤峡之乱,可见你颇知兵事。依你之见,山东之局,该如何收拾。”
“陛下恕罪。微臣昨日刚抵京,还未与上官、同僚商议,局势未明……”
“混账。”
崇祯猛地一拍大案,将手边茶盏震得嗡嗡作响,脸上泛起潮红。
“你刚从临清来,如何不知山东情形?朕听说你连上法场都不怕,还以为你是个能任事的。怎料到了御前,一开口便推搪,莫非你也像那几个裱糊匠,没一点担当吗?”
正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眼见龙颜震怒,殿上立时跪倒一片。
崇祯憋了几个时辰的火,这会儿再也憋不住,一次爆了出来。
他指着身边的一个太监,厉声骂道:“曹化淳,这就是你说的知兵良臣?嗯?”
“陛下恕罪,陈员外郎第一次御前奏对,想来太过惶恐,不敢畅所欲言。”
曹化淳趴在地上,转头提醒陈子履:“陛下让你说,你就说,莫学小聪明,推三阻四。”
崇祯经曹化淳提醒,已暗暗有点后悔,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又怎敢一开口就大放厥词。
于是揉揉脑门,将语气放缓了一些:“大半夜的,朕不睡觉召你来,就是想听真话。你跟朕打马虎眼,岂非欺君?有话就说,说错了,朕也不怪罪你。”
陈子履知道这关不好过,却没想到,竟会那么不好过。
所有糟烂事,都被自己赶上了。
别看皇帝那火气稍减,可若再打太极,就算不领责罚,以后也别想出头了。
一刹那,他快速整理了一下思绪,确认抛去敷衍之心,主动担起责任,是当下最好的应对。
于是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陛下恕罪。依臣愚见,应以雷霆万钧之力,火速平乱。”
崇祯一下来了精神:“这么说,你主剿咯?”
“回陛下的话,李、孔二贼有万夫莫敌之勇,若坐视其攻城略地,祸不下于播州之乱。须速调关宁军入关,择一能臣为帅,方可平息兵乱。”
崇祯大吃一惊:“你竟对孔有德如此评价,岂非涨贼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可知,祖大寿已然叛变。此时调关宁军平叛,辽东八百里,岂非拱手让给了鞑子?”
陈子履跪地叩首:“陛下息怒。请听微臣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