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佐心头一颤,还没来得及品味杀手话里的深意,只见面前寒光一闪,随后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城外数百名各旗青年精锐的注视下,大南门徐徐敞开。这扇原本只为大汗一人而开的大门终于被叛军占据,同时也将今夜罕王宫的内乱推向了**。
多尔衮亲率数十人的亲卫队慌慌张张奔赴罕王宫。行至半道时,他猛然招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他的手下多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几乎是在多尔衮下令停步的同时,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名的危机。远处隐隐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细细分辨之下可以听出来者足有数百人之众。多尔衮思索片刻,低声下令道:“两侧散开,隐入民房之内,没有本将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众人随即四散开来,在黑暗中小心地蛰伏。片刻之后,远处的脚步声越发响亮,街边随即被明亮的火把所点亮。自大南门**的大军正以近乎疾跑的速度奔赴罕王宫。
“是城外驻军!”多尔衮手下的将佐眼睛一亮,“是来勤王的么?”
“不可妄动!”多尔衮迅速按住了他。多尔衮一眼便认出,领队的军官们皆是豪格一派的青年八旗子弟,“情况不对,这支队伍有诈!”
“有诈?”将佐愣住了,深夜披挂严整的驻军急匆匆奔赴罕王宫,不是去勤王还能是做什么?难不成是……
“豪格,你为此究竟筹备了多久?”多尔衮冷着脸说道。
待到大队人马通过街道之后,多尔衮才下令让属下重新集结列队。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将佐犹豫着问道,“还去不去罕王宫了?”
“罕王宫,自然是要去的。”多尔衮凝视着远方被火光点亮的半边天,“只是现在去岂不是白白折本么?既然老大汗和他的儿子今夜注定要有一番厮杀,我们为什么要贸然介入他们的家事?”
“大人的意思是?”将佐隐隐反应过来。
“以逸待劳,静观其变。”多尔衮淡淡说道,“今夜一战,谁赢咱们帮谁。”
“主子,咱们的人马已经从四面八方控制了罕王宫内苑,里面的只有寥寥几个守卫,都被弟兄们解决了。”血滴子禀告道,“但寻遍了内苑各处,偏偏不见大汗的踪迹!”
宫殿群的檐顶之上,豪格背手而立,遥望远处燃烧的大殿,以及漆黑一片的王宫内苑,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依照父亲的性格,此时应该亲自拿着刀上阵搏杀。”豪格低声说道,“但偏偏今夜,王宫内苑如此平静,这合理么?”
“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也许大汗继承大汗宝座之后自恃身份,不肯轻易出面。”血滴子沉吟道。
“不,你会这么想,说明你一点也不了解大汗。”豪格眼里闪过一丝阴翳,身后骤然张开巨大的羽翼,“父亲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男人,就像追逐鲜血的秃鹫,只有战争才会让他兴奋起来!”
“告诉弟兄们不必有所顾忌,随我杀进内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大汗!”豪格大声下令,旋即向着面前的黑夜纵身飞跃而出。黑色的羽翼呼啸着将他的身体托起,如一发弹射的箭矢,直向着王宫内苑杀去。
“大汗,大汗!”图门金重重叩响内苑大门,“图门金来救驾了!”
深夜擅闯内苑,这在往日是以下犯上的大罪。但今夜谁也顾不上礼数了,为了顺利抵达内苑,出发时浩浩****的大队此时已经剩下不到三十人。再拖久一点空中那群猎手便要将地上的所有人尽数收割。
但今夜内苑静得不同寻常,无论图门金如何纵声高呼,大门依旧紧闭着,仿佛门背后已经没有活人能为他们开门了。
“坏了!”图门金心头一凉,“别是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至今仍记得老汗去世时大金上下风雨飘摇方模样,内部人心思动不说,连向来与大金私下通好的几个蒙古部落都开始犹犹豫豫,老汗下葬之日甚至连基本的吊唁使节都没有派来。仰赖新大汗继承大汗宝座,雷厉风行整顿大金国政,不过几年光景便又恢复大金往日荣光,人人皆传颂大汗为大金一代雄主,未来成就将不亚于老汗。图门金也是在这个时候逐渐崭露头角,随着大汗南征北战,成为镶黄旗内冉冉升起的一颗武将之星。
他是从心底里敬仰着大汗的。今夜倘若大汗有失,那么大金好不容易寻觅到的崛起之路,很可能将在今晚白白丧失!而这一切都有他图门金救驾不力的责任!
“妈的,眼下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图门金咬了咬牙,忽然生出一股所谓“恶向胆边生”的悍勇,举刀对准面前的内苑大门,“弟兄们,给我把门撞开!”
此言一出,身后的武士们都愣住了。王宫内苑在他们看来是大汗重地,寻常来说他们这些守城的小卒连接近它的资格都没有。纵使是今夜情况特殊,但毕竟是冲撞了大汗的威严,日后难保上头不会怪罪下来。
“不必有如此顾虑!”图门金心急如焚,“今夜之事有我图门金一人承担,大汗若是怪罪,弟兄们尽管往本将身上推,必定不让弟兄们受委屈!”
“将军见外了!”队列中一名收起钢刀冲到面前,“今夜若是大汗有失,哪里还谈得上什么日后怪罪?这扇大门是弟兄们一起撞开的,是生是死,也有弟兄们一起担着。”
他回头向武士们高声大喊:“弟兄们,咱们可是罕王宫卫戍军,堂堂镶黄旗武士,连这几分胆气都没有么?”
这话点燃了年轻将士们的满腔怒火:“将军莫要小瞧了小人,我等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图门金不由鼻头一酸,七尺男儿眼里竟泛起泪花:“好,好样的!”
说罢,他大步站进了队列之中。数十武士聚成一团,彼此手挽着手,向着内苑大门狠狠撞去。
只听一声巨响,内苑大门在撞击中微微晃动了一阵,并未被撞开。图门金指挥着众人正要发起第二次冲击,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更为沉重的开门声。
漆黑的夜色瞬间被火把点亮,在他们身后,越过正在交战的广场和燃烧的群殿,罕王宫大门徐徐敞开,数百披挂验证的大金武士迈着整齐的步伐踏入王宫,杀气逼人。
“太好了!是城外驻军到了!”武士们眼前一亮,兴奋地欢呼起来。
“不,这阵势看着不对。”图门金低声说道,一手握紧了钢刀。
半空中盘旋的黑色秃鹫们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有一阵不见他们对地面上的人群发起袭击,这反倒让图门金心里的不安越发加重。广场上,一番血战后残余的百余名武士气喘吁吁地拄着刀站立,东西两大营的士兵混杂在一起,谁也没法立刻建立有效的指挥。此时那支正在朝着内苑开来的大队便是罕王宫内唯一军纪严整的队伍。
“统治两大营的将佐,立刻去收拢残兵。”图门金朝身边亲卫吩咐道,“今夜罕王宫多方势力盘根错节,除了咱们自己的人,谁也不能信!”
仿佛是为了应证图门金的担忧,广场上有两大营残兵上前要去迎接这支新开到的大军,却见大军将佐冷笑一声,猛然拔刀,手起刀落斩下了残兵的人头。
可怜的残兵九死一生躲过了血滴子的绞杀,却偏偏倒在了自以为的“自己人”手中,倒地的瞬间脸上惊愕的表情依稀凝固,给周遭的两大营将士心底染上了一层寒霜。
“糟了!”图门金脸色一沉,“这是打算趁乱袭击罕王宫的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