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神兵天降(1 / 2)

屠杀毫无征兆地开始了。装备整齐、指挥统一的叛军对阵七零八落、各自为战的两大营守卫,几乎是一边倒的碾压。纵使两大营的武士们有满腔的悍勇,也无法抵挡铺天盖地的刀阵。本就经历了一夜血战的两大营武士再也无法维持战斗力,在叛军的穷追猛打之下彻底崩溃。整片广场彻底沦为叛军屠杀的修罗场,两大营的将士们依然处在覆没的边缘,图门金身边的小队成为仅存的建制完整的人马。

图门金与身边的弟兄们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见了相同的决心。

“为了大汗,为了大金。”图门金深吸了一口气,亲自站在阵前,向着远处整齐列队而来的数百武士举起了钢刀,“镶黄旗的儿郎们听令!贪生怕死请往他处,慷慨赴死,随本将来!”

“杀!”几十名镶黄旗武士一同发出雄浑的怒吼,一时之间竟声势逼人,丝毫不逊于数百人的叛军。

这是一场堪称悲壮的冲锋,几十名残存的镶黄旗武士毫无惧色地冲进一片钢刀铁甲汇聚而成的荆棘丛林之中,如同一片碎叶卷入波涛汹涌的大海,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图门金身中数刀,奄奄一息地躺倒在地,身边伴随他的还有无数镶黄旗武士的尸体,以及更多叛军的尸体。但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数百叛军甚至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径直从他头顶跨过,向着王宫内苑直冲而去。

“大汗,恕末将失职了……”图门金气若游丝地说道。

在视线即将被黑暗吞没之前,他看见天国之门在他眼前徐徐洞开,明亮的光芒刺着他的眼睛。此时他还不明白前边发生了什么,只感到行军中的叛军大队忽然停下了。

“白……白……”有叛军哆嗦着说道,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

正在向着王宫内苑滑行的豪格骤然放大了瞳孔,巨大的震撼在他心底炸开,导致他险些没能在半空稳住身形。只在瞬息之间,豪格立刻做出了决断,调转方向,背对着内苑飞远了。

在他身后,在数百叛军的注视之下,内苑大门,缓缓敞开了。

豪格和血滴子今晚做出了错的离谱的判断。驻守罕王宫的不止是区区六百名两大营武士,还有一支大汗身边最为精锐的亲卫部队。

“白……白甲兵!”叛军终于完整地说出了这支亲卫的名字,面如死灰。

只见面前的内苑大门之内,数百身披白甲的精锐武士缓缓自门内涌出,如同白色的潮水,如林的长枪直指天际。他们的脚步并不沉重,却透着无形的杀机。他们甚至还没有放平长枪,已经让所有人听见金属摩擦的嘶鸣。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叛军脸上扫过,叛军们已经感到自己是一具尸体了。

因为那是白甲兵,整个大金国十数万将士中最精锐的战士,也是最可怕的恶鬼。

白甲兵,在满语中被人们称作巴牙喇,是大金国自八旗之军创立之初便倾尽全力打造的虎狼之师。努尔哈赤统一女真三部后建立八旗制度,三百人为一牛录,设佐领;五牛录为一甲喇,设参领;五甲喇为一旗,设固山额真。旗丁战时为兵,农时为民,兵民合一。他们从十五岁时便开始上阵杀戮,对他们的考核也随之展开。第一步便是先成为八旗精锐,步战优秀者为步甲,马战优秀者为马甲,随即以战场斩首数为晋升标准,每斩下一百具首级方可晋升,披挂红甲。而当红甲武士积累到一定数量时,大汗才会从中再挑选精锐之士,任命他为巴牙喇。巴牙喇数量极为稀少,一个甲喇中也只有三五十个,战力最强的两黄旗也不过只有二百余白甲兵,可以说每一个有资格成为巴牙喇的武士,都是千里层层筛选,千里挑一,堪称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无不经历过尸山血海,无愧是自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纵使经过十数年的积累,白甲兵的总数也不过千人之众。松锦之战,喜峰口之战,京师之战,大凌河之战……每一场激烈的血战之中无不活跃着白甲兵的身影。当他们作为自己的盟友存在时,只会令人感到安心;而当他们作为敌人存在时,这群来自地狱的白色恶鬼将让手中的钢刀痛饮背叛者的鲜血。

今夜叛军总数不过区区五百人,但他们面前的白甲兵,竟足有三百。

白甲兵在叛军面前缓缓列阵,长夜里一声孤独的金属摩擦,白甲将佐拔刀了。

叛军将佐咽了咽唾沫,强迫自己也随之拔刀,挥刀指向面前这群面无表情的白色恶鬼。下令冲锋的口号就在他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回身看看身后的叛军士兵,发现他们正在不受控制地缓缓后退,握着刀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对面的白甲兵似乎感受不到任何情绪。面对还未开战便已摇摇欲坠的叛军,他们的脸上没有鄙夷,没有蔑视,没有嘲讽,只有一片看不到底的漆黑。

将佐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分明不是在看一群恐惧的叛军,而是在看一群站立的尸体。

“弟兄们,没有退路了!”将佐嘶哑地大吼道,“从入城一刻起,今夜我们已经犯了死罪,此时退缩便是万劫不复!”

他猛然向着面前的白甲兵挥刀:“只有杀了他们,杀了大汗,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叛军们的脚步停止了,将佐的话惊醒了他们,穷途末路之人在死亡的恐惧下再次聚集起惊人的勇气。

“不过是区区几百白甲兵,孰胜孰负,用手里的刀来说话吧!”将佐狠狠咬牙,“杀!”

数百叛军齐声呐喊,如山洪一般向着白甲兵的阵列奔涌。白甲兵伸手放下了头盔上的面甲,微微躬身,放平了手中的长枪,神情冷漠。

“主子,我军绝无可能冲破大汗的防线!”檐顶之上,血滴子聚拢在豪格身边,声音微微发颤,“那可是白甲!我军会全军覆没的!”

“他们不再是我们的人了。”豪格看也不看激烈战斗的战场,只仰头望着凄冷的残月,神色灰暗,“父亲啊父亲,儿臣还是低估了你。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放下心里的防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