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宅邸,豪格命人准备好上等的酒菜,二人相对而坐,彼此打量着对方的神色,都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但都失败了。
“我看贝勒还是开门见山吧。”多尔衮叹叹气,“我们这样内斗是在浪费时间。”
“完全赞同。”豪格取过酒壶为多尔衮斟酒,“将军都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离开罕王宫后,你派人去了何处?”多尔衮面无表情地接过酒,“以及这杯酒本将该不该喝?”
豪格淡淡一笑,主动将面前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向多尔衮展示自己的空酒杯:“将军大可随意!”
“本将不过是说玩笑话罢了。”多尔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饮尽杯中酒。
“可贝勒还没有回答本将的第一个问题。”多尔衮低声说道,“刚才在宅邸门外,本将的斥候回报,他们在城中跟丢了你的下人,说他们饶了一圈又回到了这座宅邸。”
“不是跟丢了。”豪格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们确实是在城中绕了一圈,而后回了这里。”
“可……为何?”多尔衮愣了愣,“你不是派他们去……调查城中有嫌疑的八旗贵胄么?”
“将军长久在外征战,可能对王城之内的时局不甚了解。”豪格轻声叹气,“这王城之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有蒙古人的使节,有朝鲜人的使节,甚至还有东江军的探子和明国朝廷的锦衣卫。各方势力都在此处交换情报,各旗旗主、四大贝勒的眼线和势力纵横交错,贸然去查,该从何入手?”
“那依贝勒的意思是?”多尔衮问,忽然感到大脑有些眩晕了。
“我派下属去给城中各个暗中交易情报的暗桩发去了书信,这件事,我们不出面,让他们帮我们查,会稳妥的多。”豪格淡淡说道,一面继续斟酒,“一旦出了什么差池,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
“原来是这样……”多尔衮使劲眨了眨眼睛,莫名感到脑袋越来越沉。
“昨日突袭罕王宫一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名为杨云清的神秘人物。我已经将此名字交给暗桩,接下来我们只需静静等待情报上门。他们的眼线遍布全城,不出半日便可查出一个初步结果。”豪格轻声说,声音在多尔衮听来似乎越发遥远。
“可,可一切不就是你策划的么?”多尔衮在心里说,“你不就是杨云清么?现在查的这么认真,不就是在给大汗做姿态么?”
但多尔衮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不光脑袋越来越沉,眼皮也像注了铅似的往下坠。
“不好,这小子在酒里下了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多尔衮隐约发觉了不对劲。
“主子,多尔衮已经睡死了。”一旁的侍卫使劲晃了晃多尔衮,后者一头栽倒在酒桌上,不一会便响起了鼾声。
“需要属下替主子除了此獠么?”侍卫说着便恶狠狠地拔出刀来。
“不可。”豪格制止了侍卫,“今日大汗刚命我们二人共同查案,转头多尔衮便死在我府上,这无异于不打自招。让他这么睡着吧,没有多尔衮的干扰,朕才好放开手脚去彻查此案。”
“怎么彻查?”侍卫愣了愣,“查我们自己么?”
“当然是找一个合适的替死鬼。”豪格低头沉思着,“我们只有三天时间,这个替死鬼一定要找的干净漂亮,不能有半分差错。”
他忽然有了主意,低声下令:“你立刻着人去查一查父亲身边那个文人的底细,搞不好,他的身份会有大用处。”
“属下这就去办。”侍卫说着便匆匆离开了。
酒桌上的多尔衮对此浑然不觉,无意识地砸着嘴,看上去睡得正香。
傍晚时分,豪格又受宫中嘱托,调拨人马将昨夜战死的将士尸体运出城外埋葬。在王宫大门前指挥兵马时,侍卫匆匆回来,在豪格身边耳语了两句。豪格听完神情有些诧异,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一切都被远处多尔衮的眼线看在眼里,他立即悄无声息地回到豪格的宅邸。多尔衮不知何时悠悠转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后厨的酒坛子中搬来了一罐没有下过药的好酒,坐在窗边独酌起来。
“好一个豪格,果然另有安排。”多尔衮笑了笑,“我且看你要怎么把这场戏演下去。”
另一边,豪格在听完侍卫禀报之后,正要转身离去。侍卫迟疑了片刻,拦住了豪格。
“主子,阿朱姑娘说……她有话要告诉你。”
“阿朱?”豪格一愣。他骗阿朱自己有要事在身,需要离开一段日子。王城内又接连发生了许多事,他险些要把阿朱这事给忘了。
“阿朱都说什么了?”豪格神色有些复杂。
“主子,阿朱是个聪明姑娘,您这么一直瞒下去,迟早是瞒不住的。”侍卫叹叹气,将一张字条递给豪格。
豪格展开一看,只感到一阵头大。上边是一行娟秀的小字,一看便是出自阿朱亲笔之手: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互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豪格对汉家文化了解不深,完全看不出词句中的典故,因此也理解不了阿朱此刻的想法。他对于欺骗了阿朱也曾感到过愧疚,但他更害怕告知阿朱真相会给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正是对着字条一筹莫展时,宫门外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竟是白天见过的那名书生,豪格连忙挥手将他召了过来。
“是豪格贝勒。”书生恭恭敬敬地行礼,“贝勒的案子查的如何了?”
“已经有眉目了。”豪格淡淡地回答,“先生这是要进宫去么?”
“正是,大汗要听我讲讲明国的兵制,恰好小人对此颇有研究。”
“先生真是无所不能。”豪格叹叹气,“那么还烦请先生帮忙看看这个。”他将字条递给书生,“本贝勒学识有限,实在不明白字条中的深意。”
“啊,这是大唐才子韩翃和柳氏的爱情故事。”书生眼睛一亮,“敢问是谁为贝勒写的?”
“这……先生还是不必多问的好,只需为我讲讲字条的典故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