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1 / 2)

隔日,晨曦初露。

李钩铃听闻穆神医也要一起下山,很是欢喜:这太好了,神医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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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咱们同西凉交战,军营里常有时疫之虞,可若能得穆神医指点一二,教会军医们防病之法。那真是救乌恒于水火了!”

慕广寒闻言拱手:“李将军谬赞。在下既人在乌恒,守护百姓也是分内之事,岂敢推脱。”

直到人在回洛州的马车里,才又忽然开口。

“两箱银子。”

“……”

“两箱银子,算做我这回下山的诊费。”

燕止眯起眼睛看他,却见他只是看向马车窗外。一身灰色素衣,神色平淡,眼里落了窗外的繁华春光,平静而疏离。

“……”

他以前只知道,阿寒在战时防备心重,常把一切战况往最坏的情况考虑。

却不知道原来,原来他看人……也会往最坏的想呢?

明明昨夜那般亲密温存,他却仍能因为李钩铃无心的几句话,而认定他动机不纯。呵,突然有很多别的事情,也一下子能说得通了——

比如他当年尽力诱惑哄他去西凉,他却始终那般道心坚定、岿然不动。

只怕不知在心里早给他编排了多少种险恶动机吧?

……

车马很快近了乌恒州府郢都城。

早春时节,野地林间很多桃梨、樱李次第绽开。一片片、一簇簇,宛若山间云霞。

郢都城边,则是梯田广袤,荠麦青青。阳光透过薄雾若一层金纱,洒落在同样金灿灿的芸薹花田之上。微风一过,金浪翻滚。田边还有各色野花盛开,五彩斑斓。与远处的山峦相映成趣,盛春泼画般绚丽。

几朵花瓣随风飘落,透过马车帘笼轻轻落在慕广寒掌心。

他低头,望着那几片花瓣,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自顾自研究落花的模样,倒是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没心没肺。

只是如今,燕止已不再会轻易上当。

他的没心没肺都是装的。

……

乌恒侯的宅邸,是一座十分典型江南水墨风雅的小园林。

覆着青色的琉璃瓦的卧房四周,环绕着曲径通幽的回廊,廊下静谧、流水潺潺,映照着斑驳竹影。廊檐下,精致风灯摇曳。

房内更是布局精巧。外是古朴书桌,摆着插花梅瓶与笔墨纸砚。内则是红木框架的床榻,雕刻着细腻花鸟。床榻的四周还悬挂着几幅精美的字画,画有山水鱼鸟,字则应该是一首诗。

燕止不太认得全中原字。

身边慕广寒抬起眼,念道:“……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落款奚卿,前朝著名书法家。

若非名家名迹,也不至于能和那么多稀世古画一起挂在乌恒侯床头。

但。

慕广寒实在是,不太喜欢这个“不归”。

“你既

不喜,待会我便叫人换了。”燕止笑笑,“早春时节,花开晴好,不如换成‘似曾相识燕归来’?既有梁上燕子聒噪,也不怕杏花孤寒。”

慕广寒心里一动,没说什么。

……他是如何那么轻易,就洞察自己心意的呢?

参观完乌恒侯的寝宫,按理接下来该带慕广寒去他的住处。慕广寒看这乌恒侯府比洛州侯府也不小,想必也至少得有五进院子,光东暖阁西暖阁什么的就有八九十来间。别说来他一个,一百个都住得下。

嗯?等等。洛州侯府?

好生奇怪,他为何会清楚记得洛州侯府的陈设?

这个问题慕广寒没来及纠结太久。因为就在侯府老管家一脸笑意要领他去刚布置妥当的西暖阁时,身边人眯起凤目:“不必,他就在此,与我同住。”

“……”

慕广寒猝不及防,耳朵嗡的一红:“我、我可以,自己住。”

默默想要从燕止的拉扯中挣脱,但无果。乌恒侯府的管家仆从们也远不似洛州侯府一般淡定有素,个个惊讶又不知所措地杵着围观。

全场唯有一人淡定,略微邪恶地勾起唇角:

“可是,一同住山上时,都是你陪我睡。”

“……”

“……”

“你不陪的话,我可睡不着了。”

非礼勿视。

李钩铃火速找个由头就逃了。而老管家千叮咛万嘱咐,也没能防住手下那些嘴快的年轻人,当晚就把这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天啦天啦,君侯他他他失踪一个月后,竟从外头带回来了个相好的!

虽样貌有所损伤,但听闻医术极佳。快传出去。君侯原来不喜欢好看的,喜欢有本事的!

下人纷纷离去。

慕广寒人生地不熟,直接无处可去。

燕止拍拍云锦床铺:“过来坐。”

他僵着,不去。

今日乌恒侯回城,百姓夹道欢迎,他为显庄重,也特意穿了几层大礼服仪。里襟是素雅的米色与玄色交织,外罩衫却是初升太阳一般灿烂的橘。活泼的颜色中和了他略有些过于端庄华贵的样貌,让他整个人透着一种柑橘的活泼清甜。那衣袖宽大飘逸,周身针脚细密暗压金丝线,也让他随便一个举手投足就看起来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人,春天的花蝴蝶一样明亮,又拍拍床铺叫他过去。诱惑可想而知。

但诱惑归诱惑,慕广寒还是默默越觉得,他应该早点解释清楚一件事——

所谓“以身相许”,他真就只是说说而已。

从未真正指望过作数。

慕广寒也算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对方是谪仙一样的大美人,他又敢想什么、能想什么?其实医庐那些日子,他大多时候都是心如止水,认真把人好好供起来的。未敢多偷看一眼,更不敢有丝毫亵渎。

也不知道等人醒后,他为何会有几日脑子发飘,开了不合时

宜的玩笑。

结果还被对方当真,莫名其妙就走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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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真是骑虎难下!!!

有小屋里那段日子,已足够他回味好久了。若要和这样的人长长久久在一起……他真的从来未敢有这么高的奢望,不知所措之下反而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跑!

百般纠结。

燕止见他不来,垂眸笑笑,主动起身走到他身边。

淡淡幽兰,漂亮白发,慕广寒又开始僵。

这人总是喜欢不顾他死活,就突然贴过来,用好看的鼻尖蹭他。那略带暧昧的挑逗和莫名熟悉的亲昵,总能瞬间弄得他脊背发烫。

快不能呼吸,他只好骗过头去,偷偷躲开可能会不期而至的吻。

不能再吻了。那一夜幻梦旖旎,如今回想,都让他深感胸口灼烫。人总是食髓知味,他怕他就这么由俭入奢,深陷其中,以后一辈子……都只会在地面仰望这种不该属于他、高不可攀的星辰。

然而,燕止并没有吻他。

只是捧着他的脸,一个劲儿蹭他鼻子,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任性:“不、给。”

不给什么?慕广寒心里一紧,懵懵地想。

“就不给你银子。”

“……”

“是你自己说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既给了人了,那就没有银子。”

“一箱也没有,你不许要。”

心像是突然坠落,然后落进了暖暖的温泉水里。被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一片享受和心安中,却又细密地刺疼。

慕广寒像在梦游,连被拦腰抱起都忘记反抗。

尽管,还是觉得这等桃花灿烂、被人爱惜的好事,没道理平白无故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不知道为何,恍惚又觉得这个怀抱很是熟悉。一不小心就抱着脖子,情不自禁地贴了上去。

那人的体温隔着层层华服,依旧很暖,像森林里大型动物的皮毛。

真奇怪。

那么漂亮的人,他怎么会莫名觉得,它会像森林里的大兔子呢?

……

那一晚,燕止哄睡了慕广寒后,自己醒了一会儿。

乌恒侯府的床很大、很软。同样是红木拔步床,可比簌城小屋的那张精致了不止一星半点。

如今细细回想,其实簌城那会,他与阿寒相见不过寥寥数面,算不得特别熟悉。

明明不熟。

怎么就在那儿理所当然地狼狈为奸、同床共枕了呢?

燕止自己在西凉数年,从来独来独往。而阿寒亦是那么重的防备心,实在难以想象他为何会毫无反抗地与自己共眠一榻。

除非……

那时的阿寒,其实和后来很不一样。

并不是与大婚时被他美貌诱惑、欲生欲死的模样。

那时的阿寒,只是安静得窝在他的怀里。那种感觉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后,精疲力竭的片刻休憩。

他就是在那时候,意

识到他好像真的很寂寞。

烛火摇曳,照着燕止眼里的流光。

他静静凝视身边人的睡脸,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他的猫后颈。

他自己不怕寂寞,所以“寂寞”到底是什么,他甚至需要特意找书翻阅。书上说,寂寞之人穷尽一生,始终都在期待能真正抓住什么——

想要这世上能有什么人,能让他真心实意地信任、毫无保留地交付。

能让他诚挚地去爱。

可既然,那些才是他想要的。那又是什么逼得他不敢相信、不再相信?是什么让他明明喜欢、却强迫自己放手。还要用最坏的揣测去怀疑和解构?

……

隔日一大清早,清梦就被急匆匆的脚步声与战报扰醒:

“不好了君侯!边城昨晚遭西凉侵袭,恒城以北已全部陷落了!”

燕止:“……”

西凉侵袭。

他回想了一下,三年前这个时候,他似乎确实率兵攻打了乌恒。而和阿寒第一次见面,也是这个时候。

彼时他在城下,月华城主与卫留夷并肩战于城上,火光冲天。

燕王人生第一次被打的找不到北,震惊之余,深深记住了慕广寒这个人。

然而据说阿寒当时对他的印象不深。

对他印象不深!!!

而今,场景重现。

他终于从城下的那个,变成了城上同他并肩之人。曾听人说“战场上与城主一起会很有安全感”,燕止颔首,他终于体会到了。

他很愉快,只是乌恒侯的鬼魂比较不爽。

一阵又一阵的阴风呼号,烽烟大乱。燕止懒得理他,只一意醉心看着身边人——兵荒马乱之中,阿寒终于变回了他最熟悉的样子,正在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地指挥战局。

种种围追堵截、关门烧鸟的计谋……

燕王都深感熟悉。

唉。

时光荏苒,往事如烟。

一波攻击下很快就打得败退而去。慕广寒很是得意:“还没完,西凉人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必去偷袭旁边的穗城!咱们赶紧一鼓作气,派一支小队从这边埋伏!”

“……”

燕止默默无言。他当年,就是这么被埋伏的。

“埋伏之后,再从这里包抄,切断他们后路!这样前是天罗地网,后是洛水。西凉王九条命也死定了!”

“…………”

真遗憾没死掉啊!!!

几番激战,慕广寒大获全胜,开心得晚上都多吃了两大碗。

燕止好气又好笑:“打西凉胜了,就那么开心?”

“嗯!把坏人打跑了,难道不该开心吗?”

“坏人?”

“西凉蛮王,嗜杀好战,搞得周遭各地都苦不堪言。”

“……”

燕止沉默片刻:“西凉土地贫瘠,一遇荒年就缺食少水,民不聊生。上位者既不能眼睁睁看

着百姓饿死,就只好开疆拓土、攻占劫掠。若是西凉能有南越般富饶土地物产,想必他也愿偏安一隅,过安稳日子。”

“可是,”慕广寒咬着勺子“就算这样,也不该去抢别人。”

“不该?”燕王看了他一眼,“那你觉得,那些出生在贫瘠土地上的人,就活该认命。乖乖不争不抢、人淡如菊、安分饿死?”

“……”

“我说不过你。”

虽然非要继续争论,也不是不能。

然而古往今来,因资源不足而被外扩张的势力,又何止只有西凉一处。再如何摆出和善柔顺、仁义礼智的大道理,也抵不住这天下到底还是弱肉强食。乱世之中唯有胜者为王,这才是无数轮回血淋淋的现实。

而他此刻做的,也不过是在西凉侵扰时,同样用“本事”打退对方罢了。

最终比的还是实力。空有纯善怜悯,便是再有不争不抢、济世之心,终究也只是空谈。徒增笑柄罢了。

这些他都明白。

因此不愿继续争下去。世事无奈,他有他的道理,阿兔亦有阿兔的坚持。

那晚,他们宿于恒城之中。睡前燕止忽然想道:“阿寒的性子倒确实一向是……能不抢,就不抢了。”

“但,为什么?”

“既然有实力,亦有本事。你若愿意,世间又有什么人、什么东西不能为你所得?”

慕广寒被他问得有些懵。

他不想抢,是因为……

就算抢到了,对方若是不甘不愿,又有什么意思呢?

“有意思啊,”燕王眯起明亮的眼睛:“若是真的喜欢、想要,难道能忍受抢都不抢?只是默默认命、就转身不要了,又怎敢说自己是真的喜欢?”

……

后续几日,慕广寒打仗空余时,常常想起阿兔那晚的句话。

总觉得,他是不是在点自己。

是不是觉得他最近表现得太过退缩,在指责他的不争不抢实际是始乱终弃啊……

他真不是始乱终弃!

他都一直觉得自己不配了,他怎么乱?

明明全是阿兔“乱”他。

有些人,绝非百姓口中说的那般“乌恒侯谦谦君子、一派纯良”。他根本就是坏得很,完全没有要掩饰他性子里深不见底的恶劣。

可话虽如此。

慕广寒问自己,所谓不争,若真让他眼下就这么收拾包袱离开乌恒,他又舍得么?

就算舍得,心里又真放得下么?

“……”